昨天晚上冲浪的时候，刷到这样的一个帖子——
照片帅气，内容诚恳，要求合理，我要是个离异少妇，估计也得给博主留言。
为什么AI故意做错，反而更像人？
但是如果你跟我一样，关心 AI 的进展，会第一时间意识到，这是一张 AI 的图片，甚至很快反应上来，它的Prompt 大概是这么写的——
一张极其平庸的iPhone 照片，没有清晰的主体和取景--只是一张漫不经心的快照。照片略带运动模糊，由于阳光不均匀而略微曝光过度。角度很尴尬，构图毫无章法，整体效果极其平庸。
这个提示词在一段时间内，可谓是相当火爆，不只是个人的自拍，甚至你还见过各类有趣的合影。
小猫和小狗
秦始皇和汉武帝
玛丽莲梦露和奥黛丽·赫本
甚至是登月
为什么这个简简单单的 AI 风格，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火爆全网呢，正是来源于『不完美』。
众所周知，AI 需要训练，训练的语料通常都是筛选过的，所以 AI 有一个很明显的特性，就是不会出错，起码在细节上，它做的要比人类要好。
你拍照的时候会搞不清楚参数，会对不上焦，会手抖，AI 不会，所以你用常规的 Prompt 生成的照片，从明面上来讲，是对焦精准的，是曝光准确的，是构图合理的。
所以现在我们要达成『模拟人类』的失误，就有了上边说到的 Prompt，提示词里全是各种『负面词汇』。
- 一张极其平庸的iPhone 照片——iPhone 拍照不咋地；
- 没有清晰的主体和取景——不懂构图；
- 照片略带运动模糊-手端不稳；
- 由于阳光不均匀而略微曝光过度-不知道摄影的曝光。
- ……
可谓是 Buff 叠满，但正是因为如此，才造就了这类照片的『真实性』，这也是这种风格能够火爆的原因。
这说明，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审美的反转——美已不是高质、光洁、构图完美的代名词，而是『不经意的自然』。
为什么？因为我们开始怀疑一切『太完美』的东西是不是AI造的。
而AI则又开始主动『装笨』，演『人类』……从前AI不会出错，现在为了逼真，要装出『人的愚蠢』。
这场关于真伪的游戏，已经进入深水区。
普通人，真的分不出来吗？
上边说过了，我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出这张照片的问题所在原因就是在于，我比较了解 AI 的进展。
甚至我当时都开始考虑，如何将它应用到我的日常的工作流中，比如做一个骗钱的摄影课的封面，很明显，直接用 AI 生成的封面太假，换上这个风格之后，立马就有点课堂偷拍的味道。
但是这张图片我从来没有用过，因为我知道，它是 AI 生成的，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，以及，马上这个风格肯定会泛滥。
后来故事发展，确实是『泛滥』了，但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，鉴别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。
比如以上边那个帅哥的征婚帖子来说，下边的每一条留言，看起来都是真人，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。
有表明自己的真实情况的，有夸赞博主的。
由于无聊，这些账户我都点进去看了一下，确实是真人账户，会分享自己的日常，孩子去哪玩了，今天又吃什么了，毫无疑问，她们每一个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类。
再加上博主热心的回复，似乎可信度就更高了一些呢。
看到这些内容，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？
回复这些人——
这是一张 AI 生成的图，不要信，要不然你就会被骗了！
没用。
因为这些起号也好，为了流量也好的博主，会在第一时间删掉你的评论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，又怎么会容得下不想要的声音。
那你偷偷提醒这些留言的人呢？
也不会领你的情。
我真提醒过，换来的却是——
干你屁事。
这些在你看起来的愚蠢的去评论人，有可能认知能力并不低，我自己都见过好几个，硕士或者博士学历的朋友，在 AI 相亲贴下，留下自己的真实信息。
可能你会问了，硕士博士这些人也看不出来吗？
是的，很多人看不出来。
起初，我也是不信的。
我是真的好奇，就顺便把一些留言区的博士们公开的信息，做了一些简单的社工处理，交叉验证。
发现好多都是真的，没有撒谎，怎么有人就这么实诚呢！
想必这时候，你会跟我一起骂，这群蠢货，书都白读了。
信息差才是最大的不平等
你以为，这篇文章是要抨击这些蠢货么？
不不不。
我在想，如果我当年，选定了一个行业，不论是建筑，材料，会计或者艺术，努努力力学习，然后找了一个相关专业，进入相关公司工作，只关心与自己的领域，如果不和互联网或者是 AI 相关，那么被骗的概率是相当大的。
在AI生成内容变得『看不出破绽』的今天，我们和那些『被骗的人』的距离，并非在学历或智力上，而是——你是否『知道』这个技术的存在，它是怎么运作的，它有哪些漏洞。
所以，真正的分水岭，不是你聪不聪明，而是你是否关注、是否理解、是否跟得上。
在 ChatGPT 面世的两年前，也就是 2020 年，我就做过一个关于 GPT 的视频。
当时自然没人看了，五年之后才有人去挖坟——
直到后来ChatGPT 大火，我给无数人安利，尤其是工作中人们，所有人的反应都是『无甚大用』，包括以前跟我一起从事互联网工作的同事。
我也是闲的没事，于是就做了这么一个尝试。
当时我用的图片，大概就是这种画风——
现在的你，估计会感觉一眼假。
但是如你所见，在两周之内，发了十几条，大概就达成 1000 粉丝的成就，反正比我自己的账号涨粉快。
这些图片我做的十分粗糙，基本上就是把提示词扔进免费的模型去做，甚至 seed 和 Step 都懒得改。
如果我换更好的模型，如果我跟实景合成，如果我介入一些我目前的 comfyui 的工作流，毫无疑问，我可以把这个事情做的更好，破绽更少。
可能有人会问了，即使是 AI，你的创意也会有限。
不会，因为生成美女的 Prompt，我有一整个 Excel，各种风格，各种类型，应有尽有，几万行。
甚至，这些还可以作为语料，再让 AI 给我生成更多，理论上是无限量的。
很多人真的不是『蠢』，而是被生活的惯性禁锢在专业牢笼中。
从业十年建模、材料、设计、会计……从不需要管 AI，从不关心算法。
为什么？因为他们的生存策略过去并不需要『了解不同领域技术』。
所以问题是，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允许我们『只懂自己那一亩三分地』了。
技术的蔓延正打破职业壁垒，原本你以为『与我无关』的事，正在悄悄吃掉你的安全感、判断力乃至信任机制。
这不是知识的问题，而是生存环境变化的加速度问题。
那个号我很快就不更新了，一个是因为懒。
另一个是因为，我内心还是觉得欺骗人是不对的，愚蠢的欺骗和处心积虑的欺骗没什么不同。
对了，说到愚蠢的欺骗，这件事情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理解的。
以前我认为『我秦始皇打钱，V 我 50』，应该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玩笑，但是经历过一些之后，我发现，即使是这样愚蠢的骗局，依旧还是有人会上当。
不是哥们，就算是复活秦始皇，你让我们西安本地人来，不更可信？
我们不能嘲笑，更不能欺骗他们。
因为『辨别』这件事情，本来就很难。
一眼假的图片你能看出来，做的更加隐蔽，更加精细的内容，你又如何分辨呢?
人类还有没有优势？
人类目前还是有护城河的。
这个护城河在于，以极低的算力获得分类的能力。
翻译一下。
一个两三岁的儿童，见过几只或者看过一两张猫猫的照片，他就能准确的分辨出地球上的每一只猫，它不是狗。
对于机器来说，这个过程还是得千万张照片，以及算力和能源，进行训练，才能得到一个准召率不错的结果。
准确来说，这部分叫做『小样本学习能力』以及『无监督学习』。
比如，上边那个模糊自拍的案例，也许你看两张类似的照片，就能快速辨别同类的照片，这个分类的过程，有可能是毫秒级别的。
但是如果你让 AI 去总计，就很困难。
人类的能力在于，『归纳微妙』。
一些无法形容的，无法归类的微妙细节，人类总是能快速总结，但是对于机器来说，很难，细节必须被描述，必须被赋予权重。
原因在于，我们这波 AI 进步，是基于 LLM，也就是大语言模型，语言的表达相当于人类的情感，还是太过于孱弱了。
可惜的是，我们正在失去这项能力
问题又来了。
我们这一代人的语言匮乏。
比如，遇到滑稽的，搞笑的，反转的，出乎意料的，瞠目结舌的时间，你绞尽脑汁，只想到一个 6。
- 我们丢失了『形容词』，于是只能『6』、『牛』、『绝』；
- 我们忘记了『意象』，于是只能『笑死』、『泪目』；
- 我们无法描述『细腻情绪』，于是只能说『好有感觉』。
古人对风有八种分类——
东北曰炎风，东方曰滔风，东南曰熏风，南方曰巨风，西南曰凄风，西方曰飂(liu)风，西北曰厉风，北方曰寒风。
语言的贫瘠导致感官的弱化，在之前很多年，其实没什么。
但是 AI 出现之后，这个问题就显得更为严重了。
语言的贫瘠，是思考能力的腐蚀剂。
而 AI 所能利用的，正是人类在语言上的『钝感』。
当你不能精确的感知之后，自然就更为容易被概括，被描述，被欺骗。
我们这代人以及之后的人类会被两个时间点所影响——
- 1945 年核爆之后，就很难生产新的低本底辐射钢；
- 2023 年之后，我们很难避免没有 AI 参与的内容。
我们唯一的倔强
在AI越来越像人的今天，我们反而需要更努力地保持『人』的特质：
- 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；
- 保持对语言的精准使用；
- 保持对信息复杂性的警觉；
- 保持那种『不好说，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』的直觉；
- ……
简单来说，保持我们微妙感知的能力，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。
但至少，我们还能，爱一个具体的人。
